
“粤有盘古,生于太荒,首出御世,肇开混茫······”
学堂中整齐稚嫩的声音不断传开,震的瓦房边檐处的积雪也飘落了许多。
落下的雪刚好洒在房檐下一个少年的头上,使得他的额角也变得雪白,但奇怪的是,少年却不管不顾,依旧自顾自的坐靠在墙边听着教书先生的讲解。
更加奇怪的是,这已经是北方的深冬,又是一场大雪过后,纵使是屋内也能感受到那渗透进来的寒意,而少年却身着一袭略显笨重的蓑衣,隐约还能看到里面由树皮做成的纸裘。
七岁入学堂,十二学经书。
这是青鹿镇大多数孩童的成长过程,而屋檐下坐靠的张若生显然不在此列。
“今日课毕,诸位学子且回家去吧。”
教书先生的话音轻轻落下,课堂内的气氛为之一松,传出了不少孩子们吐气的声音。
张若生从这话语中猛然惊醒,意识回归的瞬间,他急忙以手掌撑地,意图站起身来。
然而那双暴露在寒冷之下的手掌早已被冻的通红,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与力量,如何能承受得起他此刻的重量?
于是,手掌一软,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倾斜,最终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。
张若生心中暗自咒骂,这双不争气的手,偏偏在这关键时刻掉了链子!
张若生连忙将手放在嘴边,对着冻僵的双手不停哈气,同时手臂弯曲,靠着手肘与墙壁的支撑终于是站起身来。
此刻,屋内的学生已整齐划一地完成了鞠躬之礼,陆续步出那古朴的学堂,带着几分青涩与朝气。
有不少孩童或嬉戏或交谈,对立于一侧的张若生视而不见,似乎对他的存在已习以为常,如同每日必经的风景一般。
紧接着,一位身着华丽锦袍的胖少年缓缓步出,其身后紧跟着几位身披厚实皮袄的少年,他们的举止间无不透露出对胖少年的尊崇与追随,显然,这个胖少年是这群人中的领头人物。
他瞥了一眼张若生,嘴角勾起一抹不爽的笑意。
这个胖少年名叫李富贵,是镇上大家族李家主的儿子,向来以自己的家世为傲,那些学童们无不是噤若寒蝉,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这尊小霸王。
只有这个张若生,自从来到私塾后,仿佛对他与所有学子一视同仁一般,让人不爽。
尤其是看到张若生那份淡然自若,李富贵内心莫名升起一股无名之火。
“看啊,这不是我们镇上的良傻子吗?啊不,现在改名叫若生了!若生若生?若个书生?一个克星还想学人当书生?”
李富贵嘲讽道,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学堂里显得尤为刺耳。
最初张若生依旧淡然站在学堂门口,对于李富贵的嘲讽不闻不问。
因为这些他早已习惯。
只是,在听到“克星”二字的时候,张若生的身体还是不由得微微一颤,双手紧握着拳头,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,仿佛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。
但随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又放松了身体,保持着挺立的站姿。
他早就知道与李富贵争执无益,只会引来更多的嘲笑和侮辱,但青春年少,那份血气方刚又岂是能轻易压抑的。
“克死爹娘还不够,还要克死别人······”
“都十四了还来我们这里偷听童蒙之学·····”
“要是换做我,经书都读了四本了······”
李富贵依旧在喋喋不休,言辞间满是恶毒。见张若生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,他心中的怒火愈发难以遏制。
他的目光扫过身后几个跟班的少年,又环顾四周,蓦然间,忽见那堆积如小山般的雪堆,心中顿时生出一计。
“你们几个,过来,如此这样……”李富贵低声吩咐,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几个少年刚刚有所动作,手中的雪球还未丢出,一道清脆而坚定的女子声音便如春雷般炸响。
“李富贵,住手!”
那声音中带着不容违抗的力量,瞬间打断了即将上演的恶作剧。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一位少女正从学堂的另一隅走出,她的眉宇间轻轻蹙起,一抹怒意若隐若现,却丝毫未损其天生自带的温婉韵味,反倒添了几分生动的气息。
少女鹅蛋般的脸颊在寒冬之中也泛起了淡淡的绯红,她肌肤细腻,仿佛初雪般无瑕,即便是与身上那件洁白无瑕的裘衣相比,也犹胜一筹,更显其清丽脱俗。
即便不用转过身去,那名少女的身份也已经在张若生的心中已明了。
在整个学堂之中,也就只有她了吧!张若生在内心不由得叹了一口气,同时也记下了这份恩情。
她名叫苏婉儿,是镇上有名的才女,年芳十四便已饱览诗书。
更重要的是,她的家世也非同一般,是镇长的独女。
李富贵见到苏婉儿,脸上的嚣张气焰顿时减弱了几分。
他虽然倚仗着自己的身份,平日在学堂里行事带着些许霸道,但在苏婉儿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。
“婉儿姐,”李富贵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,语气中虽仍存着不甘,却已失了先前的强硬,“这小子不过是个克星,天生不详,呆在我们这里也显得晦气,你何必对他费心呢?”
苏婉儿的眼神瞬间清冷如霜,轻轻一扫,便让李富贵心头一凛。她启唇道:“不祥之人?先生就是这么教导你们仁义礼智的吗?”
李富贵被苏婉儿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,他身后的几个少年也面面相觑,一时之间竟无人能接上话茬。
只见苏婉儿步伐轻盈,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张若生的身前,仿佛是在无声地宣告她的立场。
李富贵看着苏婉儿逐渐走到张若生的前方,明显一副保护他的样子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半晌无语,只得微微侧过头向张若生投去一记充满威胁意味的眼神,却再无更多动作。
“婉儿言之有理,确是老朽平日里疏于管教了。”一位头发略显灰白的长须老者缓步而出。
张若生的目光并未随众人一般,被那明媚出众的苏婉儿所吸引,反而在长髯老者现身的一瞬,他的眼神微微一闪,流露出不同于周遭少男少女的沉静与专注。
只见张若生微微躬身道了一声:“夫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