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民国十五年。
杭城,早春二月。
年前从洛杉矶留学归来的陈剑飞,正伏案书写。
忽然,一缕光影在他的头顶上,来回晃动。
起初,他以为是谁家小孩拿着一面小镜子,搞恶作剧玩耍呢。
可转眼一想…不对啊。
谁敢对着浙省保安司令官邸,搞这种恶作剧呢?
书桌窗户正对着官邸后山坡。
他定睛观察,发现坡顶上有反光源在闪烁。
应该是高倍望远镜,在阳光下产生的镜面反射。
有人在偷窥?
他浑身一个激灵。
这还了得!
陈剑飞下楼来准备告诉官邸警卫。
可转眼一想,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呢。
好奇心促使他骑上脚踏车出门。
自己先去探望一下,究竟是谁在作祟?
省保安司令官邸建在西湖南堤的小山坡上,地势比下面马路高出十几米左右。
小山很矮,到顶也就三十来米。
官邸占地面积却很大,四周是一片开阔地,树木都被砍掉了。
这应该是考虑到官邸安全。
陈剑飞从正门出来,弯弯绕绕从林子中穿梭,凹凸不平的颠簸而行。
好在德国钻石牌脚踏车结实。
可陈剑飞的屁股差点被颠开了花。
他把车锁在山脚下,自己爬坡上去。
后山坡上早已没了人影。
仔细搜索,发现坡顶位置的一块草坪上,有一片萌芽小草被压倒的痕迹。
陈剑飞卧倒在草坪上,举起双手进行望远镜模拟测试。
发现这里是观察官邸全貌的最佳位置。
沿着想象中的路径继续搜寻,发现挂在树梢上一块撕裂的丝巾。
明显是慌乱撤离时,不小心刮蹭所致。
他拿近鼻子一嗅,尚存一丝淡淡的紫罗兰香薰。
呵呵,还是位时尚女子。
女人也有偷窥别人隐私的嗜好?
他没有多想,继续搜索整个小山坡。
阴沟、犄角旮旯都没放过。
直至太阳西下,再也没有新的发现。
回家吧。
这次他学乖了。
山路颠簸脚踏车推着走,到了马路他才骑。
回到官邸自己的小院,洗澡吃饭看书睡觉。
一夜无事。
第二天上午。
陈剑飞依旧骑上脚踏车,两脚生风出门。
府邸里的管家和卫士们,谁也不清楚这位海归小少爷,究竟在忙些啥。
离开杭城七年多,这些天里他是故地重游,大街小巷都穿了个遍。
重拾少年时的光景。
到了下午,他骑着脚踏车前往官邸后山坡,准备碰一碰运气,逮住那位女性窥探者。
或许,还是位美女呢。
好奇心谁都有。
刚到后山坡马路的转弯口。
突然,从路边一棵梧桐树背后,快速窜出一抹黑影。
陈剑飞忙一个急刹车,双脚垫地。
可脚踏车惯性大,还是向前滑行了两步。
前轮不慎撞上了对方。
只见那女子眉宇一皱弯下腰,察看被碰撞的膝关节。
陈剑飞慌忙甩车下来,上前歉意道:
“对不起小姐,是我行事太鲁莽,这样,我陪你去诊所看一下医生。”
说着,他准备搀扶。
右手刚碰到女子的黑色外袍,她却嗖地一闪,踉跄着退了两步。
抬眸瞬间,清澈的黑眸里充满了戒备。
“小姐别怕…”
陈剑飞声线柔和地解释。
那黑袍女子身形高挑,白色浆洗的细麻头巾遮挡着她的脸颊,只露出一双大杏眼。
胸前悬挂着黑色檀木念珠和银链十字架,清秀整齐的眉宇微微拧起。
喔靠,原来是个修女。
罪过!
那修女上下打量了陈剑飞一眼,忽地收回目光,一句不吭地绕过他,从侧边离去。
脚步快速但步频紊乱。
明显是膝关节撞得不算轻的缘故。
“嗨你别走啊,我送你去医院包扎一下。”
修女闻声回头,冷漠地盯了他一眼,清澈眼眸里有一丝惊恐之色。
这时,一辆黄包车恰好从马路拐角处跑过来,修女招手。
黄包车还没停稳,她便抬脚上车,指了指前方旋即离去。
只留下满心愧疚又疑惑的陈剑飞,呆滞在原地。
这个修女很奇怪哦?
被撞伤居然一声不吭,逃之夭夭。
难道是我…面目狰狞、猥琐,把修女给吓跑了?
陈剑飞瞬间怀疑人生。
他下意识地低头打亮起自己一身穿戴,还举起双手抚摸自己脸庞。
没有啊!
忽然,一股子很淡的紫罗兰香薰,从他的右手里飘逸出来。
嗯?
这跟昨天在山上捡到的那块丝巾,香味吻合。
这右手…
对,刚才拽扯过那修女的黑袍。
哎哟!
直觉告诉他,这个修女不简单。
极有可能就是后山坡的那名窥视者。
待陈剑飞反应过来,那修女早就无影无踪了。
修女?
对,北郊有个圣-玛丽亚修道院。
想到这里,陈剑飞骑车前往。
他把脚踏车停在修道院大门正对的马路一侧,一棵梧桐树下。
戴上一副墨镜,背靠在树上。
又从衣兜里摸出半包「哈德门」牌香烟,抽出一支点燃之后抽吸起来。
修道院大门紧闭,两侧的法国梧桐,枝叶茂盛。
袅袅绕绕的烟雾里,一小时过去…
一个十足的呆子。
暮色黄昏,大门处一点动静也没有。
陈剑飞无精打采地回到官邸,发现家里空无一人。
大嫂和孩子们走亲戚串门,还没回来呢。
大哥军务繁忙,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。
正在无聊之时,李府来了电话。
未婚妻李婉儿告诉他说,家里来了客人,阿爸让他过去作陪。
“好吧,我洗个澡过来。”
陈剑飞想都不想,放下电话就回房进入浴室。
折腾一天身上都是汗,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不迟。
……
第二天上午。
司令官邸。
司令太太唐怡莹,风姿绰约地站在二层天台,沐浴着初春阳光,咂着咖啡。
两眼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在花园里玩耍,表情慈祥。
“嘀铃铃…”
一辆脚踏车吱嘎停在官邸玄铁大门前。
门卫出哨亭开门。
陈剑飞推着脚踏车进来,锁车之后往官邸内走去。
花园里一片春色,花草树木露出嫩芽新枝。
姐弟俩边玩边笑着,十分开心。
“小芸、阿良。”
陈剑飞大踏步走到他们跟前。
“呵呵,原来是小叔来啦,嘻嘻…”
侄子陈玉良一把抱住他的大腿,嘟囔道:
“小叔,你昨晚去哪儿了?我晚上回家来没见到你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