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潇尘是被玻璃碎裂声惊醒的。

他的视网膜上蒙着一层血色薄膜，倒悬的视野里，培养舱的弧形穹顶正以诡异的角度向下开裂。

液态氮冻结的冰晶像蜘蛛网般裹住舱体，每一道裂痕都在折射他银灰色的皮肤。

那层覆盖着绒毛的皮下组织正在高频震颤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骨骼间迁徙。

“这他妈是……”他试图开口，喉管却涌出一串尖啸。

声波在舱内形成肉眼可见的螺旋纹路，最后一颗嵌在冰层里的螺丝钉应声崩飞，在舱壁凿出贯穿孔洞。

剧痛突然从脊椎炸开。

顾潇尘蜷缩成胎儿的姿势，尾椎骨正顶破皮肤向外生长。

新生的骨节空气中凝结成冰蓝色，末端分叉出三根锋利倒刺。

他本能地伸手抓挠后颈，指尖传来的触感却让胃部一阵抽搐。

那不是人类指甲应有的弧度，更像是某种节肢动物的螯钳。

培养舱猝然间整体侧翻。

顾潇尘随着半融化的营养液摔进雪堆，倒刺在冰面犁出十米长的沟壑。

他的虹膜自动调节焦距，看到三百米外封冻的实验室标牌：【普罗米修斯计划·第七研究所】。

每个字体的冰挂都在反射猩红微光，就像结痂的血滴。

左手腕传来灼烧感。顾潇尘撕开冻结的防护服残片，金属编号牌上的冰晶正被体温融化：【C-X97】。

“警告……能量储备不足……”机械音在颅骨内震荡。

视网膜上浮现血色网格，一个不断坍缩的倒计时悬浮在视野中央：【00:59:23】。

顾潇尘踉跄起身，发现每个脚印都在渗出银灰色黏液，这些物质接触空气后迅速结晶，形成类似蝙蝠粪便的六棱柱结构。

本能驱使他扑向最近的发光体。

培养舱基座裂缝里，一簇荧光苔藓正在搏动，像是被封装在琥珀里的微型心脏。

獠牙刺入的瞬间，某种黏稠的甜浆涌入喉管，视网膜突然弹出血色提示：

【吞噬完成】

【夜视能力激活】

【人类基因占比：99.7%【表情】 99.3%】

【确认基因污染】

黑暗如同被掀开的幕布。

顾潇尘看到冰层下封冻着成排防化服尸体，他们以朝圣者的姿势跪拜在培养舱周围。

最前方那具尸体的胸牌在苔藓冷光中闪烁：【林雪博士·基因编码员】。

女人被冰晶覆盖的面容似笑非笑，她的右手食指保持着点击某个隐形按钮的姿势。

“林……雪？”超声波在喉管形成共振，这个名字在空旷的冰原上分裂成无数回声。

当声波扫过尸体群，顾潇尘的耳膜突然捕捉到微弱的电子音——来自林雪胸牌夹层，某种加密频率正以摩尔斯电码的节奏重复：

“不要相信系统……”

……

“顾潇尘！我是顾潇尘！”大量的记忆缺失，顾潇尘只记得自己的名字，只记得自己原本是个人类，现在却是变成了一只变异蝙蝠幼崽。

普通蝙蝠可没这么变态……

之所以说是幼崽，是因为他的指骨关节尚未合在一起。

超声波可以让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体的结构情况，精密程度甚至超过相应检测设备。

他方才意识苏醒的情状，也正是刚刚孵化而出。

部分基础认知已是化作本能残存，让他不至于成为一个白痴。

冰晶在爪尖崩裂的脆响惊醒了沉睡的怪物。

顾潇尘贴着实验室走廊的穹顶爬行，新生的倒刺在混凝土墙面刮擦出火星。

夜视能力将世界切割成深浅不一的绿，那些从通风管垂落的冰棱像巨兽的獠牙，每一根都倒映着他银灰色的残影——不足成年人手掌大小的蝠躯，尾椎延伸出的冰蓝骨刺却在身后拖曳出蛇行般的轨迹。

血腥味是从B2层的样本库飘来的。

进食！进食！

本能驱使着他朝着这对他极具吸引的味道靠近。

当他从电梯井的裂缝钻入下层，黏液从胃部逆流到獠牙尖端。

视野之中，五十米长的走廊已然化作冰封墓场：

培养罐碎片与人体残肢冻结在冰层里，某个被腰斩的研究员仍保持着奔跑姿势，他的下半身已经长出类似章鱼触手的增生组织。

顾潇尘的超声波扫过墙面，反馈的声纹图像突然扭曲——有什么东西正从天花板滴落温热液体。

攻击来得毫无征兆。

残影裹着腥风扑来时，顾潇尘的尾刺本能地刺出。

金属断裂声混着惨叫同时炸响，他滚落到墙角才看清袭击者——那是只足有成年狸猫大小的白鼠，左眼被骨刺贯穿，溃烂的眼窝里蠕动着半透明的寄生虫。

怪物被冰晶覆盖的皮毛下鼓起无数肉瘤，随着心跳频率涨缩，每一次搏动都挤出腥臭的黄色脓液。

“饿……”白鼠的声带显然已经异化，这个单音节像生锈的齿轮在顾潇尘头骨里摩擦。

自己竟然也能听得懂鼠语了……

自嘲着，他后肢蹬墙弹射而起。

夜视视野里浮现出血色标记：【变异等级D，推荐吞噬部位：脑垂体】。

骨刺第二次刺入时，顾潇尘听到了自己心脏爆鸣的声音。

鼠类腥臊的血液喷溅在翼膜上，竟激发出一股暴戾的快感。

尽管人类的意识让他觉得这无比恶心，但在极度饥饿之下，只要能补充能量，一切都可以忍受。

他的獠牙精准咬住白鼠后颈凸起的肉瘤，酸腐的体液涌入喉管瞬间，视网膜炸开瀑布般的数据流：

【肌肉纤维密度+300%】

【代谢速率提升至基准值5倍】

【代价：48小时内需持续进食】

【人类基因占比：99.3%【表情】 98.1%】

剧痛伴随着狂喜席卷神经。

顾潇尘的指骨在变异中扭曲拉长，爪尖泛起淬火般的暗红色。

进食的畅快，遮蔽了他对危险的感知。

白鼠垂死的挣扎将他拍飞到标本架上，玻璃爆裂声中，某个冰冻的胎儿标本摔碎在地。

那东西的脐带突然蛇立而起，末端的口器咬住了他的尾刺。

“滚开！”顾潇尘自己都惊讶于这个咆哮的威力。

超声波在密闭空间形成共振风暴，所有玻璃器皿同时炸裂，脐带怪物的头部像微波炉里的鸡蛋般爆开。

白鼠残躯抽搐着倒下，脑浆从骨刺贯穿处汩汩流出，在冰面蚀刻出诡异的图腾。

顾潇尘开始在碎冰中翻找战利品，白鼠胃袋的异样隆起引起了他的注意。

利爪剖开还在痉挛的胃壁，半消化的工作证残片粘着血沫滑出，聚酯材料在低温中脆化成雪花状裂痕。

证件照片是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，尽管面部被腐蚀大半，但眉骨处那道伤疤与顾潇尘现在的面容完美重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