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“长安。杏花几瓣,开几朵?”
“六瓣,七百三十一。”
“。。。。。。唉,随我走吧。”
少年长安这才放下手中书简,回转脑袋,看到一人立在柴门中。定神望去,那人通身包裹在麻衣中与父亲装扮无二,露出的那双眼睛淡漠的望向自己,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。
“娘!娘!娘!”
长安发现那人不是爹,立马大喊着跑向屋内。
院外风沙呼啸的紧了,院内长安呼喊“娘”的声音越来越惊恐。
哭声渐息,长安丢了魂魄般踉跄着走回院内,泪痕歪歪扭扭的在脸上爬满。
“走吧。”
门口陌生的声音再次传来。
陌生人突然出现的害怕,早已被寻不到娘亲的恐惧所压倒。
“娘。”
长安嘴里麻木的重复着,转身坐在堂屋门框上,眼神满是恐惧和茫然。
“走吧!”
声音少了些耐心。
长安听到这催促的声音,心中不由的生出一股火气,正是这个人的出现,娘才会突然不见。对!是这个人把娘给抓走了,所以他才会一直催着让我跟他走。对!就是这样!
找不见娘亲的恐惧,顺着这个念头转变,夹杂着怨恨和愤怒,抬眼恶狠狠的迎向门中那人淡漠的目光。
“走你个头!”
伴随着声音如炮弹砸去的还有一卷书简。
淡漠的目光未曾被少年长安无力的愤怒激起一丝涟漪,书简被他随手接住,悠悠的展开。
“子不教,父之过。父之过,父之过。。。”
书简被随手抛向身后,瞬间被门外肆虐的风沙吞噬。
玩味的眼神,戏谑的声音,轻佻的动作,刺痛了少年敏感的心。
血气翻涌,涨红了脸,踉跄起身向着门口扑去,嘴里因为愤怒呜哇不清的喊叫着,胡乱挥动的双手打乱身体的平衡,没有两步就脸皮戗地栽倒,翻滚着起身接着扑向前去。
愤怒扭曲的脸上混杂着泥土和鲜血,视线却更加清晰,门外肆虐的风沙蒙上了一层红雾,那人不偏不倚的站在柴门下,淡红飞舞的风沙沦为了背景,不屑的眼神底下是刺骨的冷漠。
长安心头一凉,在距离柴门三步,也是那人三步远的地方猛然站定,挥动的双手环到胸前,含糊不清的喊叫戛然而止,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止不住的战栗。
“呀!好敏锐的感知。三步远就感受到了生死的威胁。好,好。”
欣赏的话语,配上淡漠的语气,只让长安如堕冰窟,本能的向后倒退,生的意志告诉他自己,离眼前这个人越远越好。
后脚踢到什么,身体一跌,重重的摔在地上,慌乱中挣扎着想要起身,这一下却跌去了全身力气,瘫软在地,眼珠乱颤,在寻找什么,粗重的喘息声直接充斥在脑袋里,没了任何思绪。
“害怕了,正常,其它人早就屎尿流了一地了。”
嘲笑的声音如同一根丝线钻入长安的耳朵,直入脑袋里,驱散呼吸声,牵引着他的注意力。
恐惧充斥不散,注意力却已恢复,一下感到手脚的存在,攀附着绊倒自己的杏树,将身子蜷缩着倚了上去。
“你是谁?你要干啥?”
长安强忍着哆嗦,问出了这两句。
“终于主动开口了,勇气可嘉。嗯。。。我要你跟我走,至于我是谁,你过来我告诉你。”
语调故意和缓了许多,却极其别扭,明显不是实话。
“你骗人!”
声音足了些。
“这么明显!”
“。。。。。。”长安嗫嚅着,羞愤到不知说啥。
“哈哈。”明明是大笑,眼神却还是那样冰冷,“快过来!爷爷我快没耐心了。”
“不去。”长安被威胁的语气吓得声音低下去。
“过来不过来!?”
长安瑟缩着,无助的望着那人,眼睛噙着的泪滴断线了似的往下坠。
“妈的!真当七爷我进不得这破院子吗!”
明显失去了耐心,话刚说完,眼神一凛,便迟重的抬起双手,仿若在水中一般,吃力的划动开来。
泪眼模糊的长安,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。随着那双干枯的双手缓慢划动,顺着移动的轨迹凭空出现一道黑色的丝线,凝实坚韧。
随着双手无力的垂下,自称七爷的那人身前出现一个黑线构成的外圆内方的图案,在他身前缓缓转动。
“天!地!玄!黄!一!敕!归!。。。一!来——!”
随着七爷一字一顿的念完,胸前的图案开始加速转动,直至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圆环,漆黑如同深渊。
院内的一切东西开始倾斜,向着柴门缓缓滑去,更准确的说是向着那转动的圆环一点点飞去。
长安感受到身后依靠着的树干在颤动抗拒,迟疑的转头看去,树干在以极小的幅度颤动,若有两股力量拉扯着树干。
长安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不知所以,一片白色的花瓣突然飘落到眼前然后一拐加速着从眼前飞走,紧接着两片三片,如瀑般的杏花瓣纷纷从眼前飞走,旋转汇聚飞向柴门那个如深渊的黑色圆环,在触碰到的瞬间化作齑粉,转瞬被吸入圆环之中消失不见。
“好美。。。。。。”
恍若叹息的声音清晰的传到长安的耳朵,将他从震撼的失神状态拉回现实,他惊恐的发现自己也在缓缓被那如深渊般的东西吸过去,慌乱中扭转身体,死死抱住颤动的树干,他不想被吸过去化作齑粉消失于虚无。
七爷的身体不可察觉的晃动了一下,眼睛盯着抱住树干的长安,戏谑的说道:“抱紧,再抱紧,过来就是死!”
长安没有心思去疑惑为什么那人的话总是直接响在耳边,他只想长在杏树上,不被吸过去。
很漫长,对长安来说太漫长了,手臂快要消失了的酸痛感,只剩下手指死死的扣着树干上的一道道褶子,沿着一个褶子一个褶子的秃噜下去,眼泪不争气的向后飞去。
泪珠将要飞到那黑环中的时候,被七爷探出一只手一一拈住,弹入另一掌中,凝做指头大小一团浮于掌心。
七爷垂眼望着掌心那团泪水,轻声叹息,缓缓托起向前推去,五指虚握,一声断喝,“来!”
水团消失,黑环消散,长安的脖子被掐在手中,身后满院狼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