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长沙,初春。
橘子洲头,青年伟人雕塑前。
上千人右拳紧握,庄严的宣誓词在这湘水中洲之上不住回响。
“……我志愿加入中国共*产*党,拥护党的纲领,遵守党的章程,履行党员义务,执行党的决定,严守党的纪律,保守党的秘密,对党忠诚,积极工作,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,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,永不叛党!”
这是湖南省第十批援疆誓师大会的现场。
而陈疆生此时站在这,有种多年美梦,一朝得圆的虚无感。
他一身古铜色肌肤,高大英朗,特别一头长发,在脑后随意扎了个丸子,衬上深眉高目,带着一丝异域气息的外表,看起来又显得几分野性粗犷。
这典型的新疆汉子模样,在人群中显得格外亮眼。
但他却是地地道道的“兵团二代”,父母都是湖南当年援疆扎根的铁道兵,他从小在新疆长大,部队转业后,在克拉玛依市白碱滩区政府工作,因为懂维语又懂汉语,就作为新疆和湖南援疆指挥部的联络员被派了过来。
说起来,这次他是过来湖南负责引导工作,接援疆大部队出发的。
但其实还有个最大的愿望,就是过来看看伟人铜像,看看岳麓山,看看湖南这自己从未来过的“故乡”。
此时心意达成,陈疆生心潮澎湃。
他面前,一千余名干部人才正肩负着省委、省政府的重托,满载三湘父老的深情厚谊,在伟人石像前庄严宣誓后,就将铿锵踏上新时代的援疆征程。
而站在最前的领誓人,是湖南省政府办公厅副秘书长、援疆前方指挥部指挥长、克拉玛依市市委挂职副书记程知节。
在心潮澎湃的宣誓过后,这位厅级领导接过话筒,对着无数坚定的眼睛,开口道:
“这次出发前,书记对我们对口支援新疆工作提出了三个问题,在这里,我请大家好好思考一下——“援疆为什么”“来疆干什么”“为疆留什么”!”
话语一出,台下人影微微耸动,不少人心里有闪电划过。
是啊,援疆——这个词令人热血澎湃,但每个人的目的都是不同的,有人是为了服务期后,回来能提一级当领导的倾斜政策。也有人是真心想奉献的,但怎么奉献?怎么付出?仔细想来,却也茫然无措。
而程知节当然也明白这份迷茫,他微微一顿,马上就自问自答道:“这三个时代之问,我不要求大家现在回答,我也不要你们口头回答,我请大家最后把自己的答案写在新疆的土地上!写在群众的感受里!”
这番话朴实有力,自然的带动起一片掌声,而这位办公厅上来的“才子”指挥长也不再多说,最后以一首诗作为了这次讲话的结尾:
“大将筹边尚未还,湖湘子弟满天山。
新栽杨柳三千里,引得春风渡玉关!”
寒风斜雨,时代激流中,这群湘地男儿正要中流击水,浪遏飞舟。
而陈疆生正站在人群中满眼热泪,
…………
“大家快上车,要出发啦!”
仪式结束,陈疆生指挥着众人踏上往机场送行的大巴车。
他最后一个登上车门,面对坐着的一个个脑袋开始点人数。
“38、39……40?”
怎么会有四十个人?
这台车是专门给援疆指挥部综合组派的车,人数都是定好的,少人不奇怪,可能上厕所开小差去了。
可怎么会多了一个?
陈疆生挠了挠头,喊话道:“是不是哪位同志坐错车了?我们这一号是综合组的,技术组在二号车,白碱滩组在三号……”
可他喊了几遍,却没人回应,众人都各自低头,几个姑娘好奇地看着他的一张俊脸,嗤嗤笑了笑。
“巴郎子,是不是你数错咯?你把自己数进去没?”
“巴郎子”是新疆对帅哥的称呼,这次援疆队伍里,有去过前几批的老队员,懂不少本地话,此时调侃起他来。
陈疆生倒也对得起这个称呼,笑起来直如天山雪顶染金边,古铜色俊脸衬的牙雪白。
此时他浓眉一轩,咧嘴笑道。
“呃……我坨然把自己算进去啦,这摔了我,都有40个人了,我们这车只有39个的乘客位……”
“嘻嘻,什么坨啊摔啊的?是‘当然’,‘算了’,你这个口音啊,要不要姐姐教你讲普通话啊?”
陈疆生虽然是汉族,但自小新疆长大,避免不了当地口音的影响,说话平仄不显,还有些含混,但已经算当地讲的很好的了。
“好了,不开玩笑了,这到底哪位坐错车了,我们这车是定人的,这你不站出来,那我们就走不了啦。”
陈疆生一边说,一边举目望去,很快就锁定了躲在最后排角落里的姑娘。
他来指挥部时间不长,但足够用心,联络员第一件事就是认人,这几天已经把指挥部地认了七七八八,而眼前这躲在后排的姑娘,明显不是队伍里的。
“你好?美女?”
陈疆生一边说,一边想向她走过去,车上其他人也好奇回头,却看见这姑娘被人识破,却仍用力缩着脖子,把脑袋躲在大巴车窗帘后面,像极了把头埋进沙堆里的鸵鸟。
“诶?哎?你什么情况啊?”
作为指挥部联络员,陈疆生警觉性很高,这次援疆队伍都是湖南省的精锐,这时混进来一个古怪外人,难免不让他起疑。
“请你出来……你不自觉,那我动手了。”
这姑娘几乎是被陈疆生给拎出了坐椅,此时众人都看清了她长相。
人倒长的秀秀气气,瓜子脸衬上一副大无框眼镜,显得脸更小了,身量也不高,一件长款羽绒服穿在身上,倒像是裹了一床被子就出门了。
此时陈疆生雄狮怒发的外表下,动作却克制许多,只是一手拽着女孩的衣领,把她领了出来,这姑娘抿着嘴反而显得有些委屈。
“拜托拜托,你就当没看见我好不好!拜托!”
“那怎么行?你是干什么的?你不是我们援疆队伍里的吧?”
这姑娘眼睛滴溜溜一转:“呃……我是啊,我是技术组的……”
“那你坐错车了……不对,你还是把证件出示一下吧。”
“啊?你这人怎么这么古板,我真是技术组的。”
两人此时身高差有近三十公分,直像猫咪对雄狮,这番热闹引得旁边人都觉得有意思,陈疆生还想说点什么,此时却听见咚咚几声脚步,大巴前门处,正上来几个穿着西装的高大男子。
这些人上来后也不说话,径直往里走了几步,眼睛就嗖嗖往每个人脸上盯过。
陈疆生见来者不善,朗声道:“这里是我们援疆队伍的车,你们干什么的?”
“我们农科院的,找下人。”
来人只是冷冰冰抛下一句话,就继续往里走,陈疆生虽然有些恼怒,但知道这是湖南省的重要单位,没必要起冲突,倒也由着他们看了一圈。
他突然心里一动,这些人难道找的就是自己背后这姑娘!?
一回头,这小土豆居然正躲在自己身后,被自己高大的身板一挡,这来人完全发现不了。
肯定是了!
就是找她的。
陈疆生刚想开口,此时却对上这女孩一脸乞求的小眼神,南方姑娘他见得不多,这样温润小白兔一样的眼神,更是一下挠中他心扉。
于是鬼使神差地没把这女孩“供出来”。
来人倒也看了一圈,没什么发现就下车了。
这姑娘长舒一口气,刚要感谢眼前的新疆帅哥,却没想到双脚却不由自主地踮了起来。
“谢……唉唉,啊!你干嘛!?”
只见陈疆生一把拎着她衣帽往外走:“走,跟我见领导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