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子时的寒鸦渡笼罩在血雾中,七十二具黑棺随波沉浮。陆闻舟的乌木船撞开第四具棺材时,腐臭味中混着熟悉的沉水香——这是漕帮高层才用的熏香。棺内尸体右手小指缺失,切口平整,正是漕帮处置叛徒的手法。但诡异的是所有尸体天灵盖都插着三寸银钉,钉头刻着玄阴教的月轮标记。
当他要揭开尸体衣襟查验时,渡口老柳树上忽然传来银铃声。抬头望去,红衣女子足尖轻点柳梢,腰间弯刀映着血月寒光。"小舟儿,这浑水可趟不得。"燕九娘的笑声里带着几分真切的焦急,"有人要这七十二具尸体永远沉默..."
子时的梆子声碎在黄河浪涛里。
陆闻舟将乌木橹杆斜插在船头,青灰色的雾气正从河面升腾而起。今夜寒鸦渡的雾不同往常,裹着铁锈味的腥气,倒像是三年前他在云梦泽闻过的血雾。
七十二具黑棺随波沉流的画面撞进眼帘时,他下意识按住腰间橹杆。这些棺材排列成诡异的九宫八卦阵,每具棺头都系着褪色的红绸——正是十二连环坞送葬的规制。可本该顺流而下的棺木却逆着漩涡打转,仿佛水底有无数双手在推着它们溯游。
"这趟摆渡钱,怕是不好赚呐。"
乌篷船破开水面时,第三具棺材的棺盖忽然震开半寸。陆闻舟的瞳孔猛地收缩——月光穿透薄雾的刹那,他分明看见尸体天灵盖上三寸银钉泛着蓝芒。那是玄阴教处置叛徒的"锁魂钉",钉尾的月轮印记在月光下如活物般蠕动。
橹杆破空声裹着腥风袭来,陆闻舟旋身避开飞溅的尸水。棺中尸体穿着漕帮三等管事的靛青短打,可领口露出的金线内衬分明是药王庄的工艺。更诡异的是尸身右手小指切口平整,正是漕帮"断指逐帮"的刑罚痕迹。
"小舟儿,这浑水趟不得。"
银铃声混着轻笑从头顶传来。红衣女子足尖点着渡口老柳枯枝,腰间弯刀映着血色月华。陆闻舟握紧橹杆的手松了松,那抹胭脂红刺得他眼眶生疼——三年前天机谷的生死局里,这袭红衣曾替他挡下十三枚透骨钉。
"九姑娘也来赶这趟阴婚?"他故意让橹杆划过水面,惊起棺群间栖息的寒鸦,"还是说玄阴教连死人嫁妆都要抢?"
燕九娘翩然落在他船头,绣鞋点在湿漉漉的棺盖上竟不染纤尘。她忽然俯身凑近,发间曼陀罗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:"七十二具活尸蛊,子时三刻就要醒。"染着蔻丹的指尖拂过尸体脖颈,三道紫黑纹路正在皮下蠕动,"有人要借寒鸦渡的阴气养尸王呢。"
陆闻舟正要开口,渡口东岸突然传来金铁交鸣声。五艘赤马快船劈浪而来,船头赤狼旗猎猎作响。当先船头立着个戴青铜兽面的壮汉,手中九环刀震得夜雾都在颤抖。
"赤狼旗办事,闲杂退散!"
燕九娘突然轻笑出声,玉指轻弹间,三枚银钉没入最近的黑棺。棺中尸体骤然暴起,腐烂的手掌直取陆闻舟咽喉。他反手抽出橹杆中的陨铁剑,月光在剑身流淌成一道冷泉——死线!
剑尖精准刺入尸傀眉心紫线,腐尸轰然坠入河中。更多的棺盖在此时同时掀开,七十二具尸体在月光下扭曲站起,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嗒声。
"现在走还来得及。"燕九娘的弯刀已出鞘半寸,刀身映出她眼底流转的幽蓝,"影流少主当真要蹚这趟浑水?"
陆闻舟的剑锋扫落三具扑来的尸傀,溅起的黑血在船板上腐蚀出缕缕青烟。当第七具尸体被他挑落水中时,终于瞥见某具尸傀衣襟内侧的暗纹——那是用金线绣的残缺舆图,与三年前他在皇宫当值时见过的山河社稷图如出一辙。
赤狼旗的快船已逼近三十丈内,九环刀破空声近在耳畔。陆闻舟突然扯过燕九娘腕间红绫,借力跃上柳树梢头。乌篷船在下一秒被刀气劈成两半,沉船处浮起大团墨色水藻,竟像是某种活物般缠住赤狼旗的船桨。
"接着!"他甩出橹杆击飞袭向燕九娘的尸傀,自己却坠向翻涌的河面。在入水前的刹那,瞥见西岸芦苇丛中闪过一抹轮椅的轮廓——裴世卿的机关轮椅碾过泥滩的痕迹,还沾着天机谷特有的朱砂粉。
冰冷的河水灌入耳鼻时,陆闻舟反而勾起嘴角。右手紧攥着的金线布帛正在发烫,那些蜿蜒的线条在他脑海中逐渐拼凑成形。三年前剑冢比试时刺入齐墨白丹田的那一剑,此刻突然在记忆里泛起新的疑云——当时剑锋传来的触感,分明是刺中了某种金属机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