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“老头子是不是老糊涂了?”
一声尖锐的质问刺破了正堂的肃穆。
说话的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,一袭华贵的绛紫长裙,此刻却因愤怒而微微颤动。她涂着丹蔻的手指死死攥着茶杯,指节发白,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它捏碎。
“咱们公孙家那么多天才后辈,为什么偏偏要让那个废物公孙庆当家主?我们家横儿有什么不好的?”
话音未落,正堂角落便传来几声低低的嗤笑。
“嫂嫂,”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斜靠在檀木椅上,粗粝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,皮笑肉不笑地开口,“我看你这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吧?公孙横好,那我们公孙长空又差在哪儿?”
妇人名为李赞,是公孙家现任家主之妻。她猛地转头,眼中寒光如刀。空气瞬间凝固,连烛火都仿佛畏惧般摇曳了一瞬。
堂下众人噤若寒蝉。这两位在族中地位极高,谁也不敢贸然插嘴。
只有角落里一位驼背老奴轻咳一声,沙哑道:“两位主子,稍安勿躁……今日议的是公孙庆的事。先处置了他,余下的……再从长计议,可好?”
“公孙庆?!”李赞骤然拔高音调,袖袍一甩,茶盏“砰”地砸在地上,碎片四溅,“那个贱种!他也配?!”
一旁的家主二弟,公孙长乐此刻却反常地沉默下来,粗眉紧锁,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,仿佛在权衡什么。
“不如……”他突然开口,声音低沉如闷雷,“直接派人做掉他。”
堂内骤然一静。
“反正那小子除了老爷子,举目无亲。”公孙长乐眯起眼,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,“就算老头子知道是我们干的……呵,他能如何?”
死寂蔓延。众人低着头,眼神闪烁,都在等第一个出头附和的傻子。
李赞红唇微张,正要说话——
“做掉公孙庆?”
一道戏谑的嗓音自门口传来。
所有人浑身一僵。
公孙文龙——公孙家当代家主——缓步踏入正堂。玄色衣袍下摆扫过门槛,发出轻微的沙沙声。他脸上带笑,眼底却结着冰。
“这就是你们商议半日的结果?”
“不然呢?!”李赞快步上前拦住丈夫,指甲几乎掐进他手臂,“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那个废物抢走你儿子的家主之位?!”
公孙长乐也站起身,粗声道:“大哥!你是家主,最清楚那些小辈的斤两!让公孙庆当家主?你这是要毁了公孙家!”
公孙文龙揉了揉太阳穴。
说实话……他何尝不怨父亲的安排?甚至觉得妻子和二弟的所作所为,情有可原。
但——
“胡闹!”他猛地暴喝一声,“这是族老的决议!岂容你们放肆?!”
李赞突然贴近丈夫耳边。
温热的吐息,却让他血液瞬间冻结。
“要不……”她红唇轻启,声音甜腻如毒蜜,“趁这机会,连你父亲也……”
“对父亲出手?!”公孙文龙瞳孔骤缩,猛地推开妻子,怒极反笑,“这——”他猛地指向公孙长乐,“也是你的主意?!”
无人应答。
堂内静得可怕,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。
公孙文龙突然动了。
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,他箭步上前,一脚将公孙长乐踹翻在地!
“砰!”
壮硕的身躯砸翻案几,茶具碎了一地。
公孙文龙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,任凭身后妻子的尖叫、弟弟的怒吼撕破寂静。
……
他不知走了多久,直到月光洒满青石小径,才在一座僻静别院前停下。
“父亲。”他恭敬叩门,嗓音沙哑。
“进来吧。”
苍老的嗓音轻得像一片枯叶落地。
推开门,庭院中央的老人正在提笔写字。宣纸上的墨迹未干,在月光下泛着幽光。
“为庆儿的事来的?”老人头也不抬。
“……是。”公孙文龙喉结滚动,“孩儿觉得……”
“他们是不是想杀庆儿?”
笔锋一顿。
老人缓缓抬头,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。
“顺便……”他轻笑,“杀了我?”
公孙文龙如遭雷击。
“无妨。”老人继续挥毫,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明日天气,“随他们去吧。”
……
公孙文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。
夜风刺骨,他却浑然不觉。
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名字在疯狂咆哮——
公孙帝侍!
那只沉睡的猛虎……要醒了!
......
“公孙帝侍?”
营帐内,烛火摇曳。
两个年轻人对坐案前。其中一人——公孙横——手中的酒杯猛地一颤,酒液溅在指尖。
“对。”公孙长空摩挲着杯沿,低声道,“爷爷的真名无人知晓。但自从他辞去京都帝侍一职,回到锦江城……所有人便都这么称呼他。”
他忽然竖起三根手指。
“那时公孙家已是日薄西山,苟延残喘。”
“三天。”
“只用了三天,他便以神鬼莫测的手段——”
“掌控了整个锦江城。”
公孙横不自觉地前倾身子:“他怎么做到的?”
“谁知道呢?”公孙长空罕见地笑了,笑意却未达眼底,“即便在当时……这也是个谜。”
无比僻静,只有昏暗的烛火在发着嘶嘶的声音。
“而现在……”他望向帐外漆黑的夜色,轻声道,“那只猛虎收起了獠牙,他的子孙却以为他老了。”
公孙横后背陡然沁出一层冷汗。
——他的母亲,可没少在背后咒骂老爷子!
“所以你认为……”他嗓音发干,“爷爷推出公孙庆,是要……清洗家族?”
公孙长空仰头饮尽杯中酒,往柱子上懒懒一靠。
“谁知道呢?”他望着帐顶,幽幽道,“但只要我们老老实实驻守边关……或许能躲过这场风暴。”
......
潮湿的霉味混着劣质熏香,在昏暗的大厅里弥漫。
公孙庆缩在拍卖场最角落的阴影处,粗布衣袍与周围锦衣华服的买家格格不入。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暗藏的机关匣,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安心。
"下一件——不知名白玉。"
高台上的主持人猛地掀开红绸,一块通体赤红、纹路如血管般虬结的宝玉在烛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。台下顿时一片哗然。
“诸位也都是有地位有眼光的人,自然看得出这是什么。不过这东西据说是从某个皇室偷出来的,咱们这小商贩自然是不敢鉴定。”
"起拍价五十两!每次加价不少于五两!"
"一百两!"
"二百两!"
暴发户们争先恐后地举牌,脖子上的金链子随着激动的喊价声叮当作响。公孙庆却只是静静地看着,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。
竞价声渐歇,玉石最终以八百两的天价成交。买家是个脑满肠肥的盐商,正捧着宝玉向周围人炫耀,却没人注意到公孙庆悄然离席的背影。
哎......真不想去做这一场戏啊......
他拉着一个同伴,穿过嘈杂的人群,来到后巷一处挂着"原石杂货"破木牌的摊位前。
“快!这边!”
公孙庆拽着同伴大刘的袖子,挤过黑市拥挤的人群,脚步急促得像是生怕错过什么天大的便宜。他额头沁着细汗,呼吸微喘,一头扎进一家卖原石的摊位前。
“老板!把你这里最好的原石都拿出来!”他猛地一拍摊桌,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,引得周围几个路人侧目。
小贩眼睛一亮,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——肥羊上门了!
“哎哟!公孙公子!您可真是慧眼如炬啊!”小贩麻利地从脚边的破木箱里搬出几块灰扑扑的石头,动作夸张得像在展示什么稀世珍宝,“我这货,来历可不一般!今天保准让您开出一块绝世美玉!”
大刘凑近,故作好奇地问:“这货哪来的啊?”
小贩见公孙庆已经蹲下身,手指在原石上摸来摸去,一副被迷住的样子,心里更是得意,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:“具体来源嘛……商业机密!不过可以告诉您,这可是赤龙国三大玉城的顶级货!一般人可没这门路!”
公孙庆没吭声,像是完全被石头吸引了,可他的余光却悄然扫过四周——人群里有几个身影正不动声色地靠近。
时机到了。
他忽然抬头,随手一指中间那块石头,语气不耐:“就这块,开!”
小贩笑得见牙不见眼:“好嘞!这块官价一百二十两,不过跟公子投缘,您给一百三十两,就当补贴点运费?”
“少废话!赶紧的!”公孙庆一挥手,满脸不耐。
小贩乐呵呵地抄起锉刀,动作麻利地打磨起来。周围渐渐围过来几个看热闹的闲汉,都等着看这位公孙家的“废物少爷”今天又能闹出什么笑话。
“嚓——嚓——”
石屑簌簌落下,可露出的却不是莹润的玉质,而依旧是灰扑扑的石芯。
公孙庆的表情从期待逐渐凝固,最后变成一副不可置信的愤怒:“再来!”
第二块、第三块……接连四块原石被切开,结果全都一样——全是废料!
“你再说一遍!”公孙庆猛地揪住小贩的衣领,声音陡然拔高,气得脸都涨红了,“你这破石头,到底有几块能出货?!”
小贩被他拽得踉跄,却仍强撑着狡辩:“公子啊,赌石赌石,本来就是看运气!之前的客人买十个至少能出三个!要不……您再试试?”
“放屁!”公孙庆怒吼一声,作势就要扑上去,“你个天杀的黑心骗子!我今天非——”
“哎哎哎!别冲动!”大刘赶紧拦住他,顺手把刚买的草帽一把塞进公孙庆嘴里,转头冲四周赔笑,“各位见谅!我兄弟脑子有点问题,大伙多担待啊!”
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。
小贩见状,胆子也壮了,扯着嗓子喊:“大伙评评理!我这原石可都是花冠城特级采石场直供的,怎么可能有假?分明是这小鬼输不起,在这撒泼!”
话音未落——
公孙庆和大刘突然同时松手,后退一步。